雪又纷纷扬扬地下起来,山阴城就在前方,走起来却是越走,越感到走不到头,天渐渐黑了下来,西风呼啸,吹到身上冰冷刺骨。
袁燕儿脚步蹒跚,接连摔了两个跟头,哭起来:“蛮子兄兄,我实在走不动了!歇一会吧!”
“不行!停下来不要一会,我们就会全身冻僵,就会死在外面,咱们再坚持一下,马上就到家啦!”蛮子把她从雪地里拉起。
袁燕儿的手冰冷的,全身打着颤栗,蛮子赶紧脱下外衣,给她裹上,袁燕儿推开道:“我不冷,蛮子兄兄,你快把衣服穿上。”
“让我背你吧!这样我走着也不觉得冷,我们靠在一起也暖和。”蛮子硬是把衣服穿在她的身上。
“那样的话,你该多累呀?”袁燕儿摇头道。
“你轻得像燕子,我怎么会累呢?上来吧!快点,走走就到家了!”蛮子蹲下身子,催促她道。
“咯咯……”袁燕儿笑着一下蹦到蛮子背上,两个孩子差点一起摔到雪里。
“蛮子兄兄,刚才你跟那个将军说,我是你的未婚妻,你为什么要说假话啊?”袁燕儿趴在蛮子背上问。
“怕你被那将军抢去做押寨夫人!”蛮子道。
袁燕儿又咯咯笑起来,附在蛮子耳边小声说:“其实,当时我想的跟你想的一样,怕你被那将军抢了去,做阿姊说的什么娈童。”
“胡说什么呢?哈哈哈——”蛮子笑了起来。
韩蛮子背着袁燕儿,在没入膝盖的雪地里,深一脚、浅一脚地走着,走了很久很久,突然发觉爱说话的燕子不说话了。
“燕子,别睡,唱歌给我听吧!”蛮子担心她会睡过去,在这冰天雪地里,若是睡着恐怕就难醒过来。
“人家一个人唱好无趣,咱们对歌怎么样?”袁燕儿搂着蛮子的脖项,嗲声嗲气道。
“好啊。”蛮子道。
“那我问,你来答,看你答不答的上来?若是你答不上来,你便输了,罚你什么呢?对,罚你给我做双靴子,就是这种下雪天穿的高靿靴。”袁燕儿来了精神,又变得口齿伶俐起来。
“那我若答上来,你给我做点什么呢?”蛮子反问。
“哦……,怎么办?我只会帮我阿爷杀猪,可你家又没猪?”袁燕儿皱起眉头。
“呵呵——”蛮子笑起来,道:“逗你玩儿呢,快唱吧!”
袁燕儿清了清嗓子,唱道:
谁侬知道天上有多少星呀?
谁侬知道世上有多少人呀?
谁侬知道江里有多少浪呀?
谁侬知道鳜鱼有多少鳞呀?
袁燕儿拍拍蛮子的肩,意思是该你答歌了哦。
蛮子想了一下,就接口唱起来:
太白星知道天上有多少星啊!
阎罗王知道世上有多少人啊!
湘夫人知道江里有多少浪啊!
姜太公知道鳜鱼有多少鳞啊!
唱完,蛮子回头看向袁燕儿,微微一笑。
袁燕儿竟被看得呆住……
那天,天很冷,雪很大,韩蛮子背着袁燕儿走了几乎整整一晚,他累极了,但是不知道为什么,他却希望山阴城永远在前面,路永远走不到尽头,一直这样走下去,一直陪燕子阿妹唱歌,那该多好啊!
山阴城破四天后,韩蛮子和袁燕儿再度回到城里,往昔繁华的街市不见了,到处是残壁断垣,有的余烬未灭,还在冒着残烟,那些挂在树枝上、倒伏雪地里的死尸无人掩埋,即便是这样寒冷的大雪天,依然难掩尸体腐烂发出的恶臭。
几条饿狗正在撕咬一具尸体,死者的五脏肚肠被它们拽扯弄得满地狼藉,韩蛮子实在看不下去,操起一块石头打跑了它们,它们跑不多远,回转头冲着蛮子嗷嗷吠叫不止,龇出的尖牙上还沾着血肉,袁燕儿吓得直拽蛮子,连呼:“快走,快走!”
放眼望去,死人到处皆是,却见不到一个活人,这哪里是一郡之治所,分明是一座人间地狱,山阴已经沦为一座死城,侯景军队屠城之残酷,果然名不虚传。
两个孩子走到家门口,韩蛮子对母亲和弟弟能否生还,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,踏进院门的第一眼,蛮子还是大吃一惊,父亲的尸体不见了,西北角的柴堆散开着,母亲和弟弟也不见了。
“阿娘——,阿弟——!”蛮子跪在父亲曾经躺着的雪地前,痛不欲生,以手抓地,指甲抓到翻翘,竟丝毫不觉疼痛。
“阿兄?!”一个怯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是因为太过悲痛,而产生的幻听吗?蛮子回过头,看见弟弟站在屋檐下,怔怔地望着自己。
蛮子揉揉眼睛,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
“阿兄,你还活着啊!我和阿娘以为你死了呢!”苟儿冲上来,抱住蛮子,紧紧搂着阿兄的脖项。
“阿娘没事吧?”韩蛮子终于确定这不是幻觉,母亲和弟弟还活着,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了。
“阿兄,我和阿娘没事,只是阿爷伤得很重。我们还以为你跑出去,肯定活不成了呢!”苟儿流着眼泪、又哭又笑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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