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晚十点左右帝都开始下雪，雪不大，下了一夜才薄薄一层。
一片片屋顶和光秃秃的枝桠上落下了一层白色，平凡的街道仿佛变成了童话世界里的画面，唯美又温馨。
拂鸢照常六点起床准备去晨跑锻炼，外面天还没亮，只有一家早餐铺子在营业，门口的蒸屉笼子热气腾腾的，水汽上升飘散，将头顶的灯光都模糊雾化了。
她里面穿了保暖衣，外面套上加绒的运动套装，头发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，开门然后再关门。
天太黑，她脚下没注意，踢到了一坨不明物体。
她一愣，低头去看。
不明物体是个人，身体蜷缩成一团，鬼鬼祟祟地蹲在花店门口。
那人缓缓抬起头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惶惶不安，见到她以后，顿时眼神一亮，声音弱弱地叫了一句：“姐姐。”
是那个精神不大正常的问题小孩。
“你怎么在这里？”拂鸢蹲下来跟他说话。
“睡不着。”叶连奚黑眼圈很重，“他们都想害我，我不想回去。”
“他们是谁？”
“好多好多人。”他很无助地低头抱住自己，“我感觉好痛苦，好想死啊。”
他不但精神分裂，还有抑郁症。
他很爱笑，很喜欢说话，也喜欢去热闹的地方玩，所以很少有人能看出来他有精神疾病。
“你是不是很久没去晏医生那里了？”他这个情况看起来倒像是病情加重了。
叶连奚低声说道：“他们把我的手机没收了，我很生气，把房间砸了，偷偷翻墙跑出来的。”
他身上确实灰扑扑，脏兮兮的。
拂鸢看着他冻得通红的手指：“你待在这多久了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他没有手机，不知道时间。
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早点铺子说：“我来的时候，他们刚刚开门。”
早点铺子三点就起来忙活了，所以他至少在这里冻了两个小时。
“为什么不去找晏医生？”拂鸢有些好奇，他们不过一面之缘而已，算不上多熟。
“他不住在咨询室里，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。”少年语气很懊恼地说道。
“所以你就来找我了？”拂鸢有些好笑地看着他，“我只是好心收留了你一晚，你就赖上我啦？”
少年没说话，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她，无辜又可怜的样子，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。
“你饿不饿？”拂鸢站起来，朝他伸手，“想不想吃热腾腾香喷喷的鸡汤小馄饨？”
海棠街有一家早餐店叫口水馄饨，汤底都是鸡汤，馄饨皮薄馅大，有十几种不同的馅，价格都是十元，生意很火爆，每天六点开门，这个时候店里已经坐了几桌客人了。
拂鸢拍了一张叶连奚埋头吃东西的照片发给晏琰。
他隔了一分钟就回复了：【他又去找你了？】
拂鸢发了个小人叹气的表情包。
【凌晨三点多就蹲在花店门口，外面乌漆麻黑的，我还以为撞见鬼了。】
【稍等我一下，我很快过来。】
拂鸢收了手机，见他一碗馄饨已经吃完了，把自己没动过的那碗也推过去：“吃吧。”
叶连奚闻言捧过碗继续吃。
他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，一开始是因为愤怒过头感受不到饥饿，后来饿了也拉不下脸说，毕竟如果他愿意吃饭就代表妥协了。
然后就这么一直挨到了半夜，幻觉重影各种声音，他被逼得疯癫了一阵，然后从家里逃出来了。
拂鸢捧着脸看他吃饭，看他清俊的眉眼，似乎想透过他看到谁的影子。
“连奚。”
“嗯？”少年一边吞了颗馄饨，一边抬眼看她。
拂鸢语气小心地问他：“你是不是很不喜欢你的家人？”
“我讨厌他们。”
提到家人这两个字，叶连奚浑身都仿佛罩上了一层阴云，捏着木质勺柄的手微微发白：“他们都是坏人。”
“我不能再回去了。”他突然很痛苦的样子，眼睛里有泪，“他们会害死我的。”
少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，开始自言自语。
“他们会像害死姐姐一样害死我。”
“我不能死。”
“姐姐让我活着。”
少年口中的姐姐，应该就是晏琰曾经与她提到过的那位。
不知为何，拂鸢心中隐隐有种猜想，但又不敢确定。
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少年的脑袋，试图安抚他冷静下来：“没关系，不回去就不回去，你不是喜欢花店吗，就住在这里好了。”
“可以吗？”
听到她的话，叶连奚果然情绪平稳了很多。
“可以啊。”拂鸢点头，“店里还有个姐姐做饭很好吃的，你愿意留下来帮她洗碗洗盘子吗？”
小少爷虽然有病，但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，哪里干过这种粗活。
谁料到他居然猛猛点头，十分诚恳道：“我愿意的，我很会洗碗。”
拂鸢一怔，无奈地笑了笑。
身边突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冷香，拂鸢旁边的位置多了个人。
是晏琰到了。
“晏医生。”少年见到他很高兴，“你吃早饭了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
晏琰先看了看身边穿得单薄的女孩子，指尖触了触她的手背，探到一片温热后才收回来。
他这才看向面前的少年，语气并没有把他当小孩子，而是像正常的成年人来对待。
“之前为什么没有接我电话？你应该清楚自己的情况，每周一次的心理治疗是必须的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叶连奚低着头，一句话也没有反驳。
看着怪可怜的，拂鸢刚想为他辩解一下，就听晏琰说道：“当初你被关禁闭，跟外界与世隔绝都有办法联系到我，为什么这一次无动于衷什么都不做？”
闻言，拂鸢蓦地看向对面的少年，神色有些惊讶。
他刚刚说手机被没收了不能跟别人联系，是骗她的？
“叶连奚，你又对自己不管不顾了，又想轻生了，对不对？”
男人目光落在他身上，分明是不急不缓的语气，甚至不带任何情绪，却莫名迫得人无处可逃。
“既然如此，为什么还要来找拂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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